出了清風、明月兩樓的院子，聶隱娘在外頭一片花團錦簇的花園中發現了個清幽的五角亭</p>

這幾日，她天天盤腿坐在涼亭中，長劍擺在跟前，閉著眼睛冥思</p>

從十歲跟著師父學藝開始，她便習慣了這一日兩次的打坐</p>

耳裏聽到風聲，鼻息滿是清香，這份平靜，仿佛又回到了師父的身邊</p>

想起學成離去那一日，師父給了她一把劍，說她已經沒什麽可教給她的，只能贈她一劍，要她下山回家，承歡膝下，有緣自會再相會</p>

她心中雖有不舍，但還是拜別師父回歸故裏，但師父所說的承歡膝下沒有實現，因為娘親病了多年，她與聶府上下又因多年的分離有了隔閡娘親一死，她與爹和後院的幾位姨娘更有著難以跨越的距離</p>

她原想再去尋師父，偏偏娘親即便剩最後一口氣還是掛著父親的仕途，所以她只能留下助父親替田緒立功</p>

這些年，聶府上下對她是熱絡了些，她心裏明白這些熱絡不是因為視她為聶府一員，而是因為她用命替田緒殺人，眾人知她滿手血腥，懼她手中的利劍無眼</p>

有時她會想，若十歲那年，她沒有看到師父在街上打跑惡徒，因那一身正氣讓她生了想要習得功夫、令體弱得只生下她而不再受爹寵愛的娘親感到快樂的念頭，今日的她會走向什麽路？</p>

懊是平靜一生，相夫教子……</p>

她的思緒突然飄遠，想起數年前，師父來看過她一回，知道她為田緒殺人，師父不怒不惱，只說她若真要走上這條路，讓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一條路，只有令自己心死，不動情感她牢牢記住，讓自己思緒麻木，冷眼看世人，一人來去，不與人特別親近，只因為明白越是親近越容易心軟</p>

耳邊響起了琴聲，樂聲悠揚，她原本平靜的心卻起了漣漪</p>

不論外頭對劉昌裔有何傳聞，單就她眼中的劉昌裔，他堪稱才子，雖說是軍旅出身，甚至還曾替當年擔任神策軍大將的曲環訓練捍衛京城的禁軍，但他卻不若一般武將，只知好勇鬥狠，反而琴棋書畫皆通</p>

劉府的花園幽靜，顯得從小樓傳來的琴聲更悠揚，不遠處兩棵大樹遮住了小樓，她閉著眼，知道她雖看不到樹後小樓的動靜，但她知道從小樓往下看，可以將亭中的自己看個仔細</p>

一段不遠的距離，隔開了兩人</p>

兩人各懷心思他沈得住氣盯著她，她也如局外人看著他他身邊的能人謀士不少，個個視她如眼中釘，只要她一出現，暗處總有好幾雙眼睛緊盯著她，眾人皆知她不能留，但是劉昌裔卻置若罔聞</p>

她的目的是殺他，但她遲遲未下手而他明明也清楚她的來意，卻待她如上賓，不見絲毫防備</p>

他們倆到底算什麽關系？有時想到他那雙仿佛看穿自己的一雙眼，夜深人靜，她竟為此無法入眠</p>

“可受傷了？”</p>

尋遍記憶，除了他外，從沒人在乎她是否受傷了……</p>

敏感的察覺有腳步聲接近，她不動聲色，依然默默坐著</p>

“小姐”腳步聲在涼亭外停了下來</p>

這聲叫喚令聶隱娘睜開了眼一個小丫頭跪在涼亭外，恭敬行禮，頭低得都碰到了地</p>

她依然盤坐著，擡頭看向立在一旁的何鈞，無聲詢問</p>

“這丫頭是來伺候姑娘的”何鈞掛上笑臉回答</p>

聶隱娘這些年向來獨來獨往，住在山上跟著師父的日子，燒菜煮飯打水都自己來，縱使回到家裏，爹是田緒手下的大將，受到賞賜不少，妻妾成群，府中下人也多，但她依然沒要人近身伺候來到這裏，她更不可能讓人跟在身旁，她搖頭，不管劉昌裔想搞什麽鬼，她都不打算奉陪</p>

“姑娘三思，”何鈞笑得狡黠，相處這幾天，雖然這姑娘有些古怪，總是一身黑，不太愛說話，但也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子，所以他對她沒了之前的懼意，反而多了分賣力的討好，畢竟主子天天都問及她的起居，再笨也知道這是主子現在心頭上的人“若是姑娘不要小翠，這丫頭就只能被打發出府了”</p>

聶隱娘閉上了眼，這天下的可憐人何其多，若何鈞打算要勾起她的惻隱之心是白費心思如師父所言，走上這條路，她必須關上自己的心，隱藏自己，不然這刀光劍影的日子，早晚會將她給逼瘋</p>

“請小姐幫幫奴婢！”小翠見聶隱娘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度，急得連忙磕了好幾個頭</p>

頭重重碰在石地上的清脆聲音令聶隱娘忍不住想要皺眉頭她總說服自己，死在她手裏的人不少，她的心再好，滿是血腥的靈魂早註定墜入地獄，所以別再白費力氣助人，但這一聲聲的哀求卻觸動了她心底不願意輕易示人的柔軟</p>

安逸的生活會使人忘了堅持，這滿園牡丹花香、清風明月，一點一滴侵蝕著她的冷漠</p>

“奴婢一家全靠著奴婢過活，若被趕出府，奴婢就只能跟過去一樣在外頭乞討偷竊過日子了小姐當初跟大人在街上幫了奴婢一次，這次還請小姐行行好，再救奴婢一次”</p>

小翠的話令聶隱娘緩緩睜開了眼，她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小人兒，輕聲道：“擡起頭來”</p>

小翠聞言，立刻擡起了頭</p>

她的額頭因為重磕在地，已經出血了，但那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雖閃著淚光，依然有著抺不去的堅韌</p>

聶隱娘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是那日在街上偷東西的乞兒？”</p>

小翠用力的點了點頭</p>

聶隱娘沒想到原來乞兒竟是個小泵娘，想起那日她一身破爛，現在洗凈身子，穿的衣服料子雖普通，至少幹幹凈凈，但那瘦小的樣子，仿佛被風一吹就跑</p>

“大人那日派小的去了這丫頭的家裏，”何鈞在一旁進一步解釋，“說是家……其實不過就是城外的一間破廟小翠的娘確實病重，不過這小丫頭懂事，幫娘親養著兩個弟弟，我照著大人的指示給了點銀子，回來稟告了大人大人交代若是姑娘願意留下小翠，就讓小翠跟著姑娘留在劉府，將來有個活路，一家老小有人照顧但若姑娘不願意……”何鈞同情的嘆了口氣，“大人交代，劉府不是善堂，不會留著小翠吃白食”</p>

偌大的劉府，安插一個下人不過就是一句話，這不是擺明了逼她點頭收人</p>

這個劉昌裔存心令她為難？！</p>

她擡起頭，目光望著小樓，似乎想要穿過大樹，看清後頭的男人</p>

琴聲未斷，依然飄進耳裏……</p>

何鈞不動聲色的輕輕推了推小翠的肩膀</p>

小翠立刻會意，可憐兮兮的帶著哭聲道：“小姐，請您發發慈悲，救救奴婢和娘親”</p>

聶隱娘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看著小翠那張血跡和淚水交雜的小臉，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p>

“小姐！”小翠不顧疼痛，又開始磕頭“求求小姐”</p>

她的樣子令聶隱娘的太陽穴抽痛她不忍心見一個小小的丫頭一生就這麽毀了，更別提娘親和弟弟們都要靠她過活，若有什麽萬一，就是拖一家子陪葬</p>

“夠了”她終是開了口</p>

何鈞向來機靈，一看到聶隱娘的臉色就知道她心軟了，立刻示意，“小翠，姑娘點頭了，還不快謝謝姑娘成全”</p>

小翠破涕為笑的看著聶隱娘，“謝謝小姐！”</p>

“起來吧”聶隱娘斂下眼，掩去思緒，拿出一個小藥瓶，“裏頭是傷藥，先去洗把臉，把額頭的傷處理處理再過來”</p>

“謝謝小姐”小翠感激的捧著藥瓶，跟著何鈞離開</p>

這個劉昌裔真是令人越想越不明白，琴音伴著風聲依然悠揚，她心亂如麻，他卻依然自得</p>

不知對誰生氣似的，聶隱娘拿起劍，離開了亭子</p>

她早晚要走，偏偏在她身旁安排人，若說是要監視她，卻偏偏派了小翠先不論小翠不是府裏的家生子，忠心與否還未知，單看小翠瘦小的身板，只要一根小指頭她就可以要了她的命，所以他再愚笨也不會派這麽弱不禁風的丫頭，但若不是監視，又是為了什麽？</p>

靶覺……她呼了長長的一口氣，這麽多年來，她原本麻木的思緒，竟然開始活躍起來了若守不住自己的心，就會變得軟弱她記著師父的話，何況她奉田緒之命要殺了他──一定得要</p>

“小姐，用膳”小翠恭敬的伺候“奴婢已經先試過，沒毒”</p>

聶隱娘也沒多話，只是靜靜的拿起筷子</p>

“小姐，奴婢已經聽你的話，把娘和弟弟們給接進府裏了”小翠興匆匆的在一旁說道：“何總管嘴巴上雖說府裏沒這規矩，但是奴婢說是小姐交代，何總管也只好照著做，小姐在這裏還真是神氣”</p>

神氣的人不是她，是劉昌裔聶隱娘心知肚明若沒有真正的主子點頭，何鈞根本不敢擅自做主聽她所言</p>

聶隱娘吃了幾口白米飯，看著桌上的大魚大肉，這樣的日子在外人眼中該是受盡榮寵，但偏偏……她只吃了幾口青菜，便將碗筷放下了</p>

小翠見狀，一張笑臉瞬間垮了下來，“小姐，你根本沒吃多少東西”</p>

“飽了”小翠個性活潑，一張嘴不知消停，整天在她耳邊嘰嘰喳喳，但她也沒有制止她，任由她說著話</p>

她總是獨來獨往，她不喜歡寂寞，卻得被迫寂寞，現在有小翠在身邊，只要有個聲音，她的心情都好</p>

“小姐好幾日都只吃白米飯，身子怎麽受得了？”小翠看著一桌子大魚大肉，怎麽都想不明白──這些飯菜可是她在街上過日子時想都不敢想的美食，但是小姐卻動也不動</p>

“拿下去吧”聶隱娘起身，“若不嫌棄，就跟你家裏的人一起享用”</p>

能拿這些好菜回去給娘親和弟弟們，他們一定很開心，只是小翠還是忍不住問道：“是不是廚子的手藝小姐不喜歡？我去跟何總管說說”</p>

“不用”聶隱娘淡淡的拒絕，盤腿坐上了羅漢床，拿出放在一旁的書冊</p>

這間房的藏書不少，有稗官野史也有山川圖志更有為數不少的兵書，她這幾日從小翠的口中才知道，現在住的小樓是劉昌裔起居之處</p>

這些日子劉昌裔是因為腿傷行動不便，所以才會暫居議事廳，她一個女人被放在他的地方，雖說下人之間的耳語沒機會傳進她耳裏，但她畢竟在聶家這個大家族裏活了這麽些年，不用想也大概能猜得到那些流言會到多無法無天的地步</p>

但她殺人都敢了，又怎麽在乎那些流言，她喜歡這裏的安靜，就算是劉昌裔的起居之處又如何，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甘於在一個人身後，受他權勢的庇護，偷得片刻的悠閑，什麽都不做，只是靜靜的看著書，不知不覺渡過一日又一日</p>

看她拿起書冊，小翠就知道到了自己該閉上嘴的時候她將桌子收拾好，端著幾乎沒動過的佳肴走了出去</p>

何鈞早等著小翠過來，看小翠手上端著食盤，連忙將蓋在上頭的布巾給掀開，這一瞧，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姑娘的嘴還真叼你沒告訴姑娘，你已經先試過毒了嗎？”</p>

“說了但小姐還是不肯多吃”小翠也是苦惱</p>

何鈞搔了搔頭，原以為聶隱娘不肯多吃是因為怕食物有毒，所以特別交代了小翠跟聶隱娘提一提，呈上的食物沒問題，誰知聶隱娘還是不吃</p>

虧他還特地叫廚子用上好的食材，費了不少心思，才弄出一桌又一桌的好菜色，明明色香味俱全，人家還是不領情</p>

“怎麽了？”蘇碩大步走了進來，看著何鈞一臉苦惱，不由得一挑眉，“瞧你這臉色”</p>

“副將，你瞧瞧”何鈞有氣無力的指了指小翠手中的食盤“這菜色如何？”</p>

蘇碩瞄了一眼，“極好！大人的膳食？”</p>

“大人都沒吃這麽精細”何鈞不由得一嘆，指了指上方，“是樓上那一位”</p>

蘇碩順著何鈞的手指看上去，“死丫頭？！”</p>

因為劉昌裔怎麽也不肯說這女人叫什麽名字，蘇碩也不會巴巴的去跟那女人套近乎，所以直接稱她死丫頭</p>

何鈞點頭</p>

蘇碩哼了一聲，“這大人還真是失心瘋這死丫頭長得又不怎麽樣，只知舞刀弄劍，大人花什麽心思”</p>

“我們家小姐是好人！”小翠對於聶隱娘的收留之情感動於心，立刻替聶隱娘說話</p>

“丫頭，”蘇碩不以為然的瞄她一眼，“記著，你是劉府的人，心向著外人可不好”</p>

“我是大人派去伺候小姐的！”小翠在街上打架慣了，雖然身子瘦小，但有股不服輸的氣勢</p>

“果然死丫頭身邊的也是死丫頭！”蘇碩警告的揮了下拳頭，“信不信我一拳就把你打得八丈遠？”</p>

“我只要叫一聲小姐，小姐就會來救我”小翠壓根不怕，這幾日陪在一旁看聶隱娘練劍，她知道她家小姐功夫了得</p>

這話可著著實實刺到了蘇碩的痛處，“你叫啊！最好叫得全府上下都知道！”蘇碩忍不住揚起聲調，“那個死丫頭，有種就──”</p>

“外頭吵什麽？”</p>

聽到議事廳裏傳來劉昌裔的聲音，蘇碩不太情願的閉上了嘴</p>

何鈞連忙對小翠使了個眼色，要她端著食盤退到後頭去，恭敬的在門外通報，“大人，蘇副將來了”</p>

門裏先是沒什麽動靜，然後門被推開，楚天凡走出來看著蘇碩，“你又吵什麽？”</p>

蘇碩一哼，故意似的揚起音調，“還不就在吵著大人的貴客說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大人好心被當成驢肝肺討不了人家半點歡心”</p>

楚天凡無奈的看著蘇碩，這些話明擺著諷刺劉昌裔白費心思，又暗諷聶隱娘不知好歹，一下得罪了房裏的劉昌裔和在樓上的聶隱娘</p>

“全都給我進來”劉昌裔的聲音在屋內冷冷響起</p>

楚天凡聞言，率先轉身走進去……</p>

何鈞對小翠使了個眼色要她離開，但小翠不服氣的說：“大人說，全──進──去”</p>

何鈞瞪了她一眼蘇碩說的真是對極了──死丫頭身邊跟著的也是死丫頭！</p>

小翠端著食盤，擡起頭走了進去</p>

劉昌裔見小翠端著食盤，不由得看了何鈞一眼</p>

何鈞在心中暗暗叫苦，趕緊接過食盤放在劉昌裔面前</p>

劉昌裔的手一揮，將蓋在食盤的青布給掀開</p>

“大人，”何鈞說道：“這是姑娘的晚膳”</p>

“她身子不適嗎？”食物似乎壓根沒動過的痕跡</p>

“小姐沒事，”小翠回得直接，“只是不知是否是食物不合胃口，這幾天總是沒吃多少東西”</p>

劉昌裔瞪著何鈞，這事怎麽沒聽他來跟他提？</p>

這一瞪令何鈞心悸了一下，怕被怪罪，忙不疊的開口解釋，“姑娘不是不吃，只是吃得少了些就些米飯、青菜……”他的聲音在劉昌裔陰沈的眼神底下緩緩變小，“小的也是擔憂，怕是這些飯菜不合口味，便日夜要廚子想著變花樣，可看來還是不合姑娘的口味”</p>

說到最後，何鈞已是一臉無奈他真的盡心盡力了，備給那姑娘的三餐比劉昌裔這個主子還好，偏偏人家不領情，他總不能強迫人家吞下肚吧</p>

“你天天就送上這些大魚大肉？”</p>

何鈞聽到劉昌裔的問話，臉上多了些遲疑，“回大人，小的是見姑娘食欲不佳，所以特別用了心思花費的金銀自然不免多了些若大人覺得不妥，小的明日便──”</p>

劉昌裔拿起原本蓋在食盤上的青布，不由分說就往何鈞頭上一甩“我看你還是別特別用心思比較好”</p>

何鈞一驚，手忙腳亂的將布給扯下來，有些懵了</p>

劉昌裔收回放在食盤上的視線</p>

聶隱娘只用了點米飯和青蔬，只有一個可能──她不吃葷食</p>

這女人也真是倔，若吃素挑明了講不就成了，情願只吃白米飯也不吭一聲，最後受苦的還不是自己</p>

蠢婦！他在心中啐了一聲</p>

“不吃算了，餓死她！”蘇碩實在無法喜歡那女人，為免自己見到她就沖動的想動手，所以他很克制自己，不讓自己跟她打到照面</p>

楚天凡淡淡的說：“少說幾句，別添亂子”</p>

“添亂子的是那女人上好的飯菜送到面前還不吃，以為自己真是什麽金枝玉葉不成”</p>

“小姐是好人！”</p>

蘇碩的手立刻直指著小翠，“再說一句她的好話，就把你的嘴給撕爛”</p>

小翠眼底閃著不服氣“大人也覺得小姐是好人，不然也不會把小姐收進房裏”</p>

“什麽收進房裏，大人現在腿傷了，你以為大人能有什麽能耐對那個死丫頭怎麽樣？真要收房，也得等大人真好了，把她弄上床，生米煮成熟飯，成了大人的女人再說”</p>

“你少說幾句”楚天凡看了陰沈著臉的劉昌裔，覺得頭痛</p>

方才他才告知劉昌裔，今日照顧曲環的大夫說，節帥撐不了多久了，現在正值多事之秋，大人正煩著，實在不會想要聽蘇碩這些胡言亂語</p>

蘇碩看著楚天凡的眼神，這才註意到劉昌裔森冷的眼眸，不太情願的閉上了嘴</p>

劉昌裔倒是誰也沒怪罪，只淡淡的交代了一句，“備齋菜，送上來”</p>

何鈞楞了下，“大人餓了？！”主子不是才跟楚天凡用過膳，現在又要吃？！</p>

劉昌裔沒答腔，只是冷冷的掃他一眼</p>

何鈞打了個寒顫，連忙轉身去辦</p>

“若沒事，你們都回去吧”</p>

“大人今日不下棋？”楚天凡開口</p>

這些天，他夜夜都來陪劉昌裔下棋，兩人藉著棋局布屬將來曲環死後的局勢，就算讓有心人聽了，也未必聽得明白</p>

“不”拿起桌案上的一本兵書，劉昌裔顯得有些意興闌珊</p>

楚天凡也沒多問，站起身，雙手一拱，退了出去</p>

蘇碩搔了搔頭，不是很想走，但楚天凡已經拉著他出去了</p>

小翠也行禮要走</p>

“叫你家小姐來一趟”劉昌裔看了小翠一眼</p>

小翠的心微驚了下，大人跟小姐之間的關系，她實在看不明白，但她看得出大人很關心小姐，而小姐雖不說話，但她註意到自己說到大人時，不論小姐在做什麽，都會靜下來聽她說，所以……兩人有情，只是鬧脾氣，所以才都沒有見面吧？</p>

她天真的想，現在大人主動要見小姐，兩人可以和好了，於是一臉興奮的說：“是”</p>

“去吧”</p>

小翠立刻一個叩首，飛也似的出去了</p>

屋裏一靜，劉昌裔的思緒立刻動了起來在他還沒準備好前，曲環還得再撐些時候，他微斂著眼思忖</p>

曲環的位置有許多人巴不得想拿在手裏，不單是現在日日在曲環跟前噓寒問暖的上官涚，更有幾個之前跟曲環有些嫌隙的節度使</p>

聶隱娘是田緒派來的，看來魏博節度使對陳許這一帶也有興趣，這一個個的官真是有趣，名利皆有了，卻終究看不破千載功名身外影，百歲榮辱鏡中花的道理</p>

朝廷對這幾個功高震主、手握重兵、據地為王的節度使早就心有不滿，只怕巴不得他們自相殘殺，到時朝廷坐收漁翁之利所以他若硬跟上官涚撕破臉，自己人先鬥起來，只怕得到好處的不是上官銳也不是自己</p>

若是原本的劉昌裔，或許會跟上官涚先鬧起來，但現在他只是冷眼看著上官涚接下來的把戲，對他而言先攘外，讓一心想置他於死地的田緒死，比對付軟弱的上官涚重要多了</p>

聶隱娘那強裝冷酷的純真性子還挺對他的眼的，只要她的心向著自己，以她的能耐要取田緒的性命是輕而易舉</p>

她這個年紀，縱使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對世間的一切無動於衷果然不過用一個小翠就逼出了她的惻隱之心，若再對她好些，只怕連命都能給他，心甘情願任他左右</p>

心虛嗎？他何須有心，情情愛愛是人世間男女的把戲，他沒興趣摻和，他是烈馬，為達目的，向來不擇手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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